半瓶星光

    已至盛夏，天氣益發得悶熱。我坐在鞦韆上輕輕晃著，望著不遠處的池子出神。在陽光的照射下池水波光粼粼，荷花開得正好，有些花瓣上還凝著未落的晨露，思緒飛到那曾經置身其中的荷花池，隱隱的心糾了一下。…我跟他之間，究竟還剩下些什麼呢！十三的幽禁是我們之間最深刻的聯繫，那漫天風雨中，只有我們兩人才能感受的痛，我們相偎相依、互舐傷口…我心痛十三幽禁後他的孤冷、他的寂寞，以及後來，和他那不得不嘎然而止、徒留遺憾的一段感情…。

    時移世易，如今我已嫁予他人，終究一切都成了不可追的過去，我閉上眼睛無聲的長嘆！

    「發什麼呆!」我一嚇驚呼出聲，張眼轉頭一看原來是十四。我沒好氣的按著心口說：「連個聲音也不出，想嚇死我。」十四嘻皮笑臉的說：「我哪捨得呢!」我嗔他一眼。他說：「想什麼那麼出神，我過來了都沒發現。」我撇過頭眼神一閃說：「沒想甚麼。」他靜靜看了我一會，略斂了笑容說：「今日剛好得空，我帶你出去散散心吧!」我眼睛一亮，剛才的愁思都拋到腦後，連聲說好的從鞦韆上跳了下來。

    今日街上的人潮很多，走路都要閃來躲去，我開心得東張西望，幾乎經過的每個攤子都要看上一眼。十四也不催促我，一路帶著笑臉由著我去。走了頗長一段時間之後，他才拉住還要繼續逛的我說：「你逛這麼久也累了吧!先去吃點東西。」他帶我走到一間酒樓停下來，小二顯然以前見過十四，趕緊領我們到二樓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。我坐下後把這裡打量了一番，滿意的點點頭，就伏在窗邊看著街上熙嚷往來的人群，一手槌槌走累的腿，放鬆的長籲一口氣。

    十四笑問：「什麼那麼好看？」我頭也沒回頭的答道：「沒有，只是想著上次這樣隨心的逛著大街，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。」他聞言一笑：「你喜歡，以後我得空就帶你出來。」我笑了笑沒有回話。「你還記得，那次上元燈節，我跟十三爺還有綠蕪在酒樓，後來被你帶了回去？」我說完回頭笑睨他一眼，他略扯嘴角點點頭。我看著大街自顧的說：「那時候我心裡對你氣得不得了，好不容易出來，卻被你掃了興，接著又莫名其妙的訓我一頓，當時真是恨死你了!」我聽到他笑了一聲，像是陷入了回憶中，半響才說：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，當時看到你跟十三哥在一起，察察林又對你說那些話，簡直火冒三丈。忍到了八哥府裡，才教訓你幾句，你道理卻比我還多。如今想起自己那個樣子也真是好笑。」我轉頭定定的看著他，微微一笑，回頭望向大街，心思開始飄遠了…

    菜依序上了桌，他拍拍我的肩說：「看大街填不飽肚子，快來吃點東西，等吃完了我再帶你去一個好地方。」我聞言轉頭露出興奮的目光：「真的!」十四笑而不語，夾了一塊藕粉桂花糖糕放到我的碗中，我拿起筷子瞟他一眼吃了起來，帶著桂花的甜香沁入鼻腔，軟軟的、絲絲甜甜的滲入了口中…。

    他陪著我坐在馬車上，車外一匹紅棕發亮的馬由貼身的小廝叫海鐸的牽著，我撩起窗簾一角，一個勁的往外瞧。十四拉一下我的手說：「還有一段路呢!你先休息一會吧!」說完就逕自閉目養神了。

    我沒理他繼續伸著脖子看，看了一會也覺得無趣了才放下簾子坐好。我百般聊賴的打量著眼前正在閉目養神的他。這個從小跟我吵吵鬧鬧的冤家呀，現在竟然成了我的丈夫! 果然如人家說的"不是冤家不聚頭"嗎!想到這裡自己也覺得好笑。這麼多年來，從未真正仔細的看過他。他已脫了初識時的稚氣，經過這些年，少了年少的衝動，多了一份成熟穩重。這十四的樣貌跟文韜武略，也是眾兄弟裡出挑的，康熙爺可真是厚愛我呀!想到這裡不禁搖頭苦笑了一下。

    悶熱的天氣、吃飽的肚子、規律的晃動，晃著我也精神恍惚的漸漸睡過去了。

    不知道過了多久，朦朧中聽到海鐸在車外朗聲道：「十四爺，已經到了。」馬車已經停了下來，十四也已經醒了，他先下了馬車，再將我扶下來。「啊!好美!」我雀躍的喊著。眼前一大片綠草如茵的草原，百花遍開，太陽已經微微的西斜，在微風的吹撫下，真是沁心宜人!

    十四牽著馬，嘴角上揚，對我伸出手說：「來！」他先將我扶上了馬，坐在我的身後環著我挽著韁繩，讓馬漫步著。翠綠的大地染上金黃的夕陽，空氣中飄著清新的的草香跟淡淡花香，放眼望去一片姹紫嫣紅，心裡有說不出的舒暢。他探下身在我耳邊輕聲問道：「你喜歡嗎?」我開心的點點頭。他聲音帶著某種悠遠說道：「好久之前就想帶你來…今天總算是來了….」我忍不住側頭看了他一眼，他回望我，我衝他一笑把頭轉回前方。

    靜靜的走了一陣子，他拍拍馬輕笑道：「走這麼久，讓牠跑一下吧!」我應聲好。「抓緊了!」他說，一邊環緊著我，"駕"一聲馬已飛奔起來。

    很久沒坐這麼快的馬了，我拼命的往後縮，緊靠在他的懷裡，感覺自己隨時都會飛走！跑了一陣後，膽子也大了起來，索性閉起了眼睛，用身體的感官去享受這種像是騰雲駕霧的快感!

    馬的速度終於漸漸慢了下來，踩著有規律的步子前進。十四的手卻依然緊箍著我，我輕輕的要掙開他。他猛然把我拉回懷裡，下巴靠在我的肩頭緊緊抱著。我腦子轟隆隆的，整個人像石頭一樣僵住不動。良久，僵直的身體卻漸漸放鬆了下來。不知道為什麼，我不討厭他這樣對我，他的懷抱似有一股讓我安心的力量，讓我願意這麼待著。

    他似乎也注意到我漸漸放軟在他懷裡，慢慢試探著側過頭，用嘴唇輕碰我的臉頰，一霎那我又僵住了，他也隨即停下了動作！「若曦…」他輕喃著：「叫我胤禎，好嗎？」我能感覺那緊貼著背後他的心跳，跳得跟我一樣快…。我脹紅著臉，思緒卻被他牽引著，輕到像自言自語的開口：「胤禎…」他聽到我叫他名字時，那圈住我的手輕顫了一下，溫暖的唇又開始輕輕的在我的臉頰來回輕撫。我咬咬下唇，強自鎮定搡開他的手臂輕聲說:「…你手弄痛我了。」聽到我的話，他停了半響，緩緩的鬆開緊箍的手，移開臉，也離開原本緊貼著的後背…。

    時間彷彿定格了…我心裡一個無聲的嘆息，將身子輕輕的往後，倚靠在他的胸膛，回到那片溫暖。他一顫收緊了手臂，低下頭把臉埋在我的肩窩。我能感到穿透過衣服，頸子上他溫熱的鼻息，我能感覺到他身體輕輕的顫抖…，忽然希望時間就這樣停住，什麼都不用去想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