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瓶星光

   這次塞外行圍隨行的皇子除了三、四、五、九、十、十二、還有十五、十六、十七，一大群浩浩蕩蕩。而康熙五十年後幾乎每次行圍胤禎都會隨行。

    紮營安頓好，我洗漱稍稍打扮一下，看看自己身上的騎裝很是滿意。這些滿人到了這裡就好像回到了應屬之地，連那些平時看起來較為文弱的阿哥或是嬌滴滴的女眷，騎在馬上那股子自信瀟灑，簡直令人不敢直視。而我雖然騎術不精，好歹也得穿個擺擺樣子。

    一走出帳門，遠遠就看到胤禎在前面，遂朝他走了過去。他看到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說：「說曹操曹操就到!」走近後他遞了一封信給我：「敏敏給你的。」我趕緊伸手接了過來正想拆開，「你就是若曦?」我這才注意到胤禎身後站了一位蒙古裝束的女孩，莫約十六七歲的年紀，甜美嬌俏。我向她點頭笑道：「是的，我就是若曦，請問你是⋯？」女孩爽朗笑道：「久仰大名！我是敏敏格格的堂妹，叫阿爾其，因姐姐這次不能隨來，故托我把這封信轉交給你。」我微笑向她道謝。阿爾其眉眼跟敏敏有幾分相似，雖不及敏敏美麗，卻比敏敏更多了一股草原兒女的英氣；胤禎見我們說完話，對著我說：「十哥跟十嫂約了我們說要去走走，怕是等急了，現在就過去吧！」我們正欲跟阿爾其道別，阿爾其卻突然開口：「我也要一起去可以嘛！」胤禎看了阿爾其一眼，轉過頭笑著看向我，我點點說：「人多熱鬧，一起走吧！」阿爾其嫣然一笑。

    十爺跟十福晉已經等在約定的地方，十爺一看到我們就大聲嚷著：「你們怎麼那麼慢，再晚這太陽都快下山了。」十福晉聞言馬上瞪著他說：「這傢夥不知道在著急什麼，這才第一天呢!有什麼好著急的。才剛在帳內安置好就不停的催促，催得連我洗漱的時間也沒有。」十爺訕訕的撓頭，我跟胤禎忍著不敢笑出來。趕緊換了話題，把阿爾其介紹給了十爺他們後，一行人騎著馬在草原上跑了一陣，在一個湖泊邊坐了下來閒聊。

    遠離了皇城，在這片遼闊的草原上，天高日晶、遠方氤氳靉靆，草如毯、雲如絮，天空偶有南徙的大雁飛過，坐在草地上人整個放鬆了下來。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閒聊，胤禎連件小事都可說得生動、引人發噱，傳出的笑聲從未間斷。我問及阿爾其敏敏的近況，阿爾其眼神閃動的笑道：「她身邊一個大佐鷹、一個小佐鷹了，整天繞著她，纏得她不得閒，現在呢!肚子裡又有了一個!」我驚呼了一聲，開心的笑紅了臉，阿爾其有感而發：「敏敏姐姐很快樂，佐鷹就是她生命中明亮永恆的星星，她很珍惜現在的幸福。」我望向天空，此時還是一片明亮；我由衷為敏敏感到開心，她懂得惜福才擁有了幸福；胤禎看著我笑，我也回望一笑，此時明玉噗疵一聲：「你們這樣眉來眼去的算什麼呢！就怕別人不知道你們感情好!」胤禎聞言毫不在意的挑嘴笑說：「十嫂，別只顧說我們，您跟十哥之間那些個濃情蜜意、打情罵俏之事，放眼整個北京城有誰不知道。」胤禎話未說完，明玉已漲紅著臉瞪著十爺，十爺瞪胤禎一眼囁嚅的對明玉說：「瞪我做什麼，又不是我說的!」其餘三人已捧著肚子笑到不行！

    我眼睛不經意的晃過阿爾其，發現在胤禎說話的時候，阿爾其看著他的眼神…有點像敏敏，…像敏敏那時候看著十三的眼神…!「若曦…」我回過神來，胤禎笑著輕拍我肩頭：「發什麼呆？」我笑了一下搖搖頭。旁邊的阿爾其突然起身看著胤禎說：「聽聞十四爺騎射是一等一的好。所謂百聞不如一見，不知十四爺可願意跟我比試比試。」胤禎聞言朗聲大笑：「可是…」他一臉為難的轉頭看著我，我馬上擠出笑臉道：「你去吧！」十爺還在為剛剛的事不開心，看著胤禎的樣子沒好氣的說：「若曦跟我們在一起丟不了的。你拿出些真本事，可別故意讓著她。」明玉不看任何人，臉上紅暈未退，瞇著眼靠著一旁的樹說：「你們快去吧！我想躺一會。順便打些野味回來，肚子開始餓了。」胤禎轉向十爺笑說：「你別在這躲懶，就一起去吧！」十爺一副關我何事的笑臉說：「又不是找我比試，磨蹭什麼。你沒聽見明玉喊餓了，快點去！快去快回！」胤禎看著我，帶著一絲眷戀：「那我走了！」我微笑點頭。阿爾其笑顏逐開，眼睛閃著光對胤禎說：「走！」胤禎拉過韁繩，身姿矯健的一躍而上，駕一聲兩匹馬撒腿飛奔而去，風裡飄來阿爾其銀鈴般的笑聲…我看著馬後的揚塵，…我究竟是想證明什麼…。

    晚些回到帳後內，我拆了敏敏的信。信中述說了她的近況，字裡行間都可感覺到這是沉醉在滿滿幸福之中的小女人。敏敏寫到聽聞我嫁與胤禎之事，提及當初被我們哄騙，全是因為胤禎對她編著我們之間的事時，那真實到無任何虛假的神情，否則她也不是那麼容易就上當的。她問我…胤禎是否就是我的那顆星星，並衷心的企盼我也能得到幸福…。

     多久前的事了！那一年的記憶慢慢的浮上心頭，我揪著他的假鬍子，我守著睡在屏風後面的他，他假扮我的情郎…他…不可能！他當時明明還幫著八爺撮合我們，我搖搖頭不願再深究下去。

    塞外秋圍的日子對我而言是舒心愜意的。每天營地裡都有一些騎賽進行著，就算我這種不能上場的，光看熱鬧也是為這些精湛的騎術感到內心澎湃。今日我在營地外晃晃後又往馬場走去看有甚麼熱鬧。

    跑馬場前面黑壓壓的擠了很多人，光這人潮就知道這個熱鬧非看不可了。「你猜誰會贏？」一個掩不住興奮的聲音飄進我的耳朵，「雖然那個蒙古將軍看起來是很厲害，但我猜一定是我們的十四爺會拔得頭籌!」一個青稚的聲音回答，我看過去是兩個宮女打扮的小姑娘正熱烈的討論著。一聽到胤禎也在場上，我急著湊到前面去，遠遠我看到十福晉在那正專注的看著前方。「十福晉!十福晉」明玉聽到有人喊她轉頭在人群裡搜索聲音的來源，我揮揮手讓她注意到了我，旁邊的人發現是我自動讓了路。明玉伸著手把我拉過來興高采烈的說：「你跑哪去才來!剛才十四爺去找你怎麼都找不著，硬被十爺拖了回來，差點就趕不上比賽呢!」我笑笑問了句：「誰在場上?」明玉的眼睛緊盯著前方說：「幾個爺都上場了，還有兩三個將軍跟幾個蒙古人。」我點點頭，眼睛跟著明玉注視同個方向，被周遭的氣氛影響我也莫名緊張起來；不知等了多久人群中開始出現了鼓噪聲：「前面有人回來了！」遠方幾匹馬賓士在一片揚塵中還看不清馬上的人是誰，馬匹愈靠愈近我臉也泛出興奮的紅光；最前面那匹馬領先至少一個馬身，後面兩三匹馬之間不到一個馬身的差距，其他人被拋在後面一小段距離；最前方的那張臉正專注凝神又勢在必得的加緊速度...「十四爺!」現場爆出一陣歡呼聲，他那俊逸的臉正瀟灑飛揚的笑著，眼睛看向人群；十爺落後一個馬身到達。明玉笑著拉我要迎過去，我邁出步伐，笑容卻瞬間僵在臉上停下腳步，我看著阿爾其沖到胤禎面前仰視著他歡呼，而胤禎對她綻開明朗的笑容…。明玉見我停住轉頭看我，卻剛巧聽見沉香叫喚：「福晉!福晉!」我趕緊轉向沉香，生怕被明玉發現我的異樣。沉香小跑步過來說：「福晉，皇上身邊的玉檀姑娘來了，正在帳內候著，說是傳皇上的吩咐。」我心神不寧的聽沉香說完，轉頭看了明玉一眼說：「你快過去吧!我先回去看看。」明玉笑點頭急急走往十爺方向。

    我按住心中的茫然，強打起精神，三步並兩步的回到了帳內。玉檀一見我馬上起身迎來：「姐姐」我拉著她坐下笑著說：「今日不用當值嗎?」玉檀笑輕輕搖頭道：「是因為萬歲爺有吩咐，李諳達讓我來通知姐姐的。萬歲爺說好久沒嘗嘗姐姐做的點心，請姊姊明日下午備些茶點，待跟阿哥和蒙古王爺議事後一起用點心。」我聽罷琢磨了一下，好久沒當差人也松泛了，細細問了玉檀這次帶來的東西，心裡略有了底。聊了幾句，玉檀說還要當值不能久待便走了。我悶悶的躺在床上，心裡告訴自己其實這也沒甚麼，那個當口誰跟他說話，他一定都是回以笑臉…，真不知道自己在鬧什麼彆扭。還是先好好辦妥明天的事比較要緊，想到這裡，我趕緊起身坐到書案前，拿起筆開始仔細籌畫…。

    秋圍期間一般是大小宴會不斷。今晚有個小型的宴會，主要是吃飯喝酒。胤禎一直幫我布菜、跟我說話，可我都淡淡的笑著、淡淡的回應。下午馬場上他對她笑那幕不停在我腦海閃過，雖然理智告訴我他什麼都沒做，但心裡就是彆扭，就是沒辦法好好的面對他。殊不知這些都落到了有心人的眼裡。

    宴席散了，我向胤禎說要先回帳棚歇著就逕自回去，他撇開那些要喝酒的人跟上了我。走了一會胤禎說：「你怎麼悶悶不樂的，是皇阿瑪給你的差事累著了嗎？」我搖搖頭繼續走著。到了帳外我正要掀開門簾進去，他突然拉住了我：「若曦，我帶你出去晃晃好嗎？」我有一絲心動轉頭看了他，他笑著招來了海鐸讓他去牽馬。兩人上了馬，他俯身問我：「要快還是慢！」我揚起了嘴角：「要很快很快!」他笑著用斗篷把我包了嚴實，緊了環著我的手，駕一聲馬在黑暗中向前疾馳。遠離了京城、遠離了營地，終於只有我們兩個人…。

    今晚的夜空明亮，我卻無心欣賞，莫名的情緒把我壓著，心一直紛亂無法化開。胤禎把馬栓在一旁的樹上，拉著我的手在草原上走著。「你下午去看我跑馬了？」胤禎問，我點點頭。「那怎麼不過來跟我說說話再走!你知道我這麼拼命是跑給誰看。」他語帶抱怨跟失望。我瞥他一眼輕哼一聲：「誰知道呢!給那些繞在你身邊的女人看唄!」他聞言愣了半響，嘻皮笑臉湊到我耳邊說：「若曦…你在吃醋？」我瞬間臉上熱燙，撇撇嘴說：「少臭美!誰吃你的醋了!」他一把摟住我語氣溫柔：「我還想著我一下馬就能看到你，看不到你我有多失望你知不知道！」我低著頭不說話，心裡卻終於好受了一點，露出淺淺微笑。他把雙手捧起我的臉說：「笑一個給我看。」我盯著他的眼睛給了他一個大鬼臉。他笑到不行：「若曦，你真是一點情趣也沒有!」我抬起下巴笑說：「反正你十四爺要找個知情識趣的女人怕是還排著長隊呢!，也不差我這個。」他看著我斂了笑容，眼神深邃：「可我喜歡的只有這一個。」話音剛落就不容分說的吻上了我…。夜風中他的唇有點冰涼，可我的心卻被他燒灼著。我閉上眼睛，任由他的索取…。

    次日玉檀隨著我一起準備。一切差不多就緒時，有個小太監來通傳前面議事結束了，正等著上茶點。我把最後的擺盤處理好，跟玉檀帶著幾個宮女端著茶盤進到大帳。雖剛才在準備時已知道今天在座的人數，我進去時還是快速掃了一眼做最後確認；年齡較長的阿哥都在座，蒙古這次來人我認識的只有敏敏的哥哥合述王子，胤禎一見到我進來就盯著我笑，我目不斜視的走到康熙面前恭敬的蹲下請安後，把茶跟點心放在康熙桌案上，之後座下的由宮女一一奉上。

    康熙笑著對茶點左看右看說：「若曦，說說看這是什麼？」我欠個身回答：「回皇阿瑪的話，這道是綠茶松餅。是用綠茶代替水製成的糕點，上面淋了酸甜的篤斯越橘醬跟一小勺奶油，趁熱口味最好。」黃草綠的蓬軟松餅佐著紫紅色的醬汁，焦甜跟奶油的香氣彌漫在大帳裡，應可說是色香味俱全；康熙聽完吃了幾口後說：「這道點心吃起來像糕餅又不太像，爽口還帶著一股茶香，不錯!不錯!」  

    其實我本來尋思做個抹茶松餅。可這抹茶製作技術在宋朝達到鼎盛，後來唐朝傳到日本發揚光大，但到明朝卻漸漸絕跡；以手邊現有的技術是弄不出抹茶來的，只好用泡得很濃的黃山綠茶替代松餅中茶味的清新。

    十爺已經快吃個盤底朝天，一臉讚歎的對我說：「這表皮一點點的酥，裡層卻澎軟不膩口，我喜歡!看來以後得常去十四弟府上走走才行。」說完又繼續吃了起來。十二阿哥笑著說：「十四弟真好福氣，把皇阿瑪跟前最聰慧靈巧的若曦給娶走了。今日若不是托皇阿瑪的福，只怕沒機會嘗嘗這種點心呢!」胤禎聽了歎口氣笑回：「十哥、十二哥，你們就別白跑也別羡慕我了。今日我跟你們一樣都是托了皇阿瑪的福，平日裡也沒這個機會吃的。」座上的人聞言莫不大笑，康熙笑睨了我一眼，我僵笑著，好你個胤禎…。五阿哥說：「有時糕餅稍嫌甜膩，弟妹這道糕點吃起來卻是清爽得很。」我嘴角揚著適當的弧度笑答：「回五爺，這道糕點原是用牛奶調和，這次把一半的牛奶換成了酸奶，口味自然更清爽些。」五阿哥聽完頗有意會的笑著點點頭。

    康熙端起放在案上的茶喝了一口說：「若曦，這又是什麼名堂？」座下幾人聞言也端起了杯子。我笑道：「回皇阿瑪，是將祁門紅茶用之前存下的桂花煮水泡的。」三阿哥端著茶喝了一口道：「桂子月中落、天香雲外飄。弟妹這杯茶令人耳目一新呀!」康熙再細細品了一口：「莫怪茶香中帶了一縷清甜，好好好！」康熙看起來甚為滿意，我的一顆心這才放鬆下來。

    合述王子笑道：「前次才向若曦說等她到年紀放出了宮，想邀請她來蒙古玩一段時間。想不到她已嫁給十四阿哥了，我到現在還未親自道聲恭喜呢!」我聞言朝合述王子欠身一笑，他轉向胤禎說：「我就以茶代酒，敬十四阿哥一杯!」胤禎笑容滿面的端起茶杯致意。康熙似乎心情大好與座下眾人談笑風生，一時間大帳內歡聲笑語不斷…卻有個人始終沒融入這裡的氣氛，我也無心再管這麼多了…。

    這次來塞外我刻意的避開四爺。上次中秋家宴之後我把事情又再想了明白，不管我跟胤禎之間如何，但跟四爺這種無謂的糾纏與誤會對我們三人都不是好事！也許他意會到我在避著他，他似乎也特意躲著我。

    秋獮本是以狩獵為名的軍事演習，今天正在舉行大規模的圍獵，我起床時胤禎早已不見蹤影，只有唇邊留下的餘溫。

    大部分的人都在獵場那邊了，眼前這一邊的草原也就顯得更加遼闊無邊，我好整以暇騎著馬慢慢的走著，想趁機把這片的蒼茫的美景盡收眼底，等回到京城後等著我的只有我的小院子了!

    我正抬頭看著那雙飛過眼前的大雁，後方傳來迫近的馬蹄聲，我回頭一看，那馬上之人是阿爾其，她對著我一笑，騎著馬到我身旁與我並肩。一路上我們兩人各自揣著心思，一時也無話。行了一段路之後，阿爾其輕輕開口了：「若曦…」她眼睛直視著我說：「你愛十四爺嗎？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我有些訝異，靜默了一會回她：「為什麼那麼問?」她笑了一下眼裡透出一抹堅定說：「如果你不愛他，我想要為自己爭一爭！」我聞言驀然一驚，征征的望著她無法移開視線！但才一瞬間，她眼眸卻蒙上灰暗：「雖然我看不清你對他的感情，但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。」我靜靜聽著她說的話，可心卻噗噗直跳，遲疑了一下開口問：「你想怎麼爭?」阿爾其毫不猶豫的回答我：「我想請王爺求皇上指婚！」我心中一揪，半響都說不出話…一陣沉默後，我忍著心裡的刺痛試探問道：「如果他…不喜歡妳呢？」她黯淡的眼神閃過一絲光亮：「沒試過怎麼知道他會不會喜歡上我。如果有一絲機會，我都會試試。」接著她直勾勾的看著我：「我回答了這麼多問題，那你的答案呢？」我看她一眼轉頭看向無窮盡的遠方沒有回答。阿爾其看著我正色道：「秋獮還有一段時間，我自己也會再好好想想，當然…關鍵在於妳！如果妳要讓出這個機會，我會牢牢抓住的。」說完挑眉一笑，轉身策馬而去！望著阿爾其遠去的背影，剛才那番太過震撼的對話讓我一時無法思考！ㄧ把拉緊韁繩急馳飛奔，希望風可以把這些狂亂的思緒吹走。

    秋圍最後一日的盛大晚宴等等要開始了，我開懷的笑對沈香說：「沉香，快來幫我好好打扮！」沉香正巴不得我這麼說，好讓她大顯身手。帳門掀開胤禎走了進來，踱步到我後方：「沈香…隨便弄弄就好！」我瞋他一眼，他靠到我耳邊輕聲說：「上次說過的話你忘了！」我笑著貼著他的耳朵，故意輕呵一口氣：「偏要，這樣你才不會忘了這次還帶著我出來！」胤禎大笑：「你這是變著說法來埋怨我！」我笑睨他一眼：「沉香，別理你家爺，快來～」
    沉香費了一些功夫把我打扮好，恰到好處的精緻，並不會過於顯眼。我站起身在胤禎前面轉了一圈，眉飛色舞的問他說：「好看嗎？」他眼睛沒離開過我，伸手把我拉近，貼在我耳邊說：「你這樣給我看，是不是今晚不想出去帳篷了。」我霎時臉紅搡了他一下：「沒個正經。不跟你說，快走吧！」他把我拉回到懷裡低聲說：「今晚只准看著我！」我臉頰熱燙的點點頭。

    廣場上明亮的篝火照亮整個宴會場。今天的晚宴盛大且熱鬧異常，幾無間斷的表演節目，一旁火架上烘烤的野味不時飄來陣陣香氣，四周都是酒酣耳熱的光景。胤禎不時把菜夾往我盤裡放，一邊跟我說著圍獵時發生的事，我有時被他生動有趣的描述逗得樂不可支，臉上心理是全然的喜悅。在月光跟篝火照映下，在眾人推杯換盞中，那俊逸帶著自傲豪爽的臉龐，整晚我的眼睛始終跟隨著他；特意的去忽略那帶著驚怒的冰冷黑眸和阿爾其蹙眉飄來的探究眼神。

    跟阿爾其那番談話之後，我不斷問自己對胤禎的心意，或許只是我害怕去面對，害怕陷落…。如果錯過了胤禎，我不會後悔嗎？心裡的答案原來那麼清晰。珍惜眼前所有…康熙這句話我至今才能領略其中真意。

    場上閃進一個紅豔的身影，是盛妝打扮的阿爾其。她對康熙跟王爺行禮：「阿爾其想為大家獻一支舞!」康熙看向蒙古王爺連聲說好。在一片凝神等待中，悠遠嘹亮的草原歌聲響起，阿爾其矯健兼具柔美的動作，節奏明快、感情奔放，還有…那眼波流轉時，不時投向胤禎的眼神！

    整首舞曲歡快優美，在眾人的呼喝中結束。她微微的一行禮，康熙看起來很是歡喜，王爺笑看著阿爾其開口：「這阿爾其也是我們草原上屬一屬二的美女。只可惜眼界高，他阿爸又寵著由著她，以致今日都尚未婚配。」康熙聽完饒富趣味的對阿爾其開口：「阿爾其，今晚席上在座可皆是超群出眾的男子，裡面可有你看上眼的人!」我瞥見胤禎的臉色微微一變，這麼看來他是清楚阿爾其心思的。對這些皇子來說，娶個人就是多一張口吃飯，多個人暖床，就連十三也是如此想的；而且娶了阿爾其附帶的好處是可拉近與蒙古的關係，怎樣算都不吃虧，胤禎也是這樣想的嗎?

    康熙順水推舟的一問，我的心砰砰狂跳，等待著阿爾其的答案。阿爾其明媚的笑顏中帶著苦澀：「回稟皇上，阿爾其一直希望能與情投意合之人相守。但在此並無阿爾其的良緣，還請皇上見諒…。」康熙許是很久沒聽過這麼直白的回話，像是頗有感觸的點了頭。蒙古王爺趕緊向康熙賠罪，輕斥阿爾其無禮。康熙卻不在意的揮揮手，笑著草草結束這段插曲。這件事也就這樣帶過去，我發現我的手心已經都是冷汗…。

    原來胤禎知道，那他們之間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。我的臉色陰晴不定，笑容開始變得勉強，宴席散了，胤禎被一幫兄弟纏住喝酒，我誰也不搭理的快步回到帳篷。我沉著臉進帳內，沉香本來迎著笑臉要說話，一看我這個臉色馬上閉嘴也不敢多問。我讓沉香馬上幫我更衣洗漱就裹被睡下，腦子裡卻千回百轉無法入眠；聽到帳門掀開的聲音，我趕緊閉眼裝睡，他俯身過來撫著我的頭髮輕聲問：「睡著了!」我閉著眼睛不答話。良久，他輕歎一聲縮回了手，解掉外衣躺下也不再說話。

    今天已經開始準備拔營，預計明日一早啟程回京。營地裡一片忙碌，我走到營地旁的樹林裡想再多呼吸一下這自由的空氣。我瞇著眼睛看著眼前這片黃綠蒼茫無盡的大地，阿爾其迎面走了過來，我給她淺淺一笑。她走近我身邊，靜默了半響，黯然對我笑說：「若曦，我放棄了。我希望你能夠好好珍惜他…。」「我從未遇過這樣的男人，不僅僅是出眾的外貌、文武兼備，那股自信瀟灑，對著你卻是款款柔情…。他的好…我說不出也道不盡…；你如果不好好把握，就算不是我，一定也會有其他人想要把他搶走的。」說起胤禎，她眼神變得溫柔明亮，我凝視著眼前這個女孩，她眼中似有星點淚光，把說完後不待我開口，投給我一個堅強的笑容即轉頭離去。

    阿爾其離開後，我踱步到一旁的樹下坐下，隨手摘了一枝野草把玩著，這個害人精，家裡滿屋子妻妾還不夠，跑來塞外還勾引純真少女!真是可恨！可恨!我氣得咬牙切齒的用手裡那枝草往地上猛抽。眼前來了一個人，抬眼一看就是那個可恨的人，我瞪他一眼丟掉那支被我打爛的草起身就走。他追在我後面說：「若曦…若曦…你倒是說句話!拿個冷臉對我這算什麼事!」我一轉頭盯著他說：「坦白說!」「坦白!」他怒氣衝衝的蹙著眉頭說：「坦白什麼！我有甚麼好坦白的!」 我瞪他一眼往營地裡走，他一路追著我進了帳篷。兩人站在帳內誰也不說話，他硬撐了半響終於一臉歉然的說：「若曦…你別氣了。」我側頭斜睨著他：「那你跟阿爾其是怎麼回事!」他一聽像是萬分委屈的說：「哪有怎樣! 你知道我心裡只有你再沒有其他人了!」。停了一會他猶疑的接著說：「一開始我也不知道，看她跟上跟下的並沒有想太多，她本是草原上的兒女，自然喜歡這些熱鬧。雖然有時候有些煩，但她是敏敏的堂妹，敏敏又跟你一向要好，我也不好對人家太過分…」「所以呢?」我冷冷的問。他偷喵我的臉囁嚅的說：「有一次她跟我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，還問我…」「問你什麼?」「…問我…願不願意帶她回京城，我這才明白她的心思。」「後來呢？」我不依不饒的追問。「我沒理她，有次被她逼急了，我對她說這輩子我只喜歡你!」「你對她說這輩子我只喜歡你!」我瞪著眼睛看他。他愣看我半響，失笑著把我圈在他懷裡，我要掙紮開可敵不過他的力氣：「這輩子我只喜歡-你-瑪律泰若曦！原來你不是個醋罎子，是個醋缸!」我倔著嘴說：「不喜歡你就去..」話音未落已被他的唇堵住…。

    在塞外的最後一晚，終於要回去我的小院子裡了!我不想回去京城，在那裡…他不再屬於我一個人。胤禎擔心的看著我：「怎麼無精打采，哪裡不舒服嗎?」我笑了一下：「沒什麼，只是想著明天就要回去了…」胤禎看著我一會，拍著我的肩膀笑說：「我們出去走走吧!」

    夜晚刺骨的寒風鑽進了斗篷，我靠著胤禎不管身體或心都得到暖意⋯馬跑了很久才慢了下來，我睜開眼睛，明亮的月光將黑夜的草原染上一層銀白的光芒，夜空中無數的繁星閃耀，他朝我一笑把我從馬上抱了下來，把馬拴在一旁的樹上，牽起我的手在旁邊坐下。

    他攬住我靠在他身上，兩個人看著漫天星斗。我提議：「我們躺著看好嗎！」他淺淺一笑：「你說好就好。」我們躺在他的斗篷上，我的斗篷蓋著兩人，頭枕在他手臂上。「若曦…」他開口：「…阿爾其跟我說過一些星星月亮之類的話，是跟敏敏與十三哥之前的事情有關嗎？」我點點頭：「恩…」他看著夜空說：「這些可以原原本本的說給我聽嗎?」

    我與他望向同個夜空，把事情的前因後果，來龍去脈仔細說了一遍。他一直默默的聽著，只偶爾問個幾句，等我都說完了，一旁的他沒有反應。我轉頭看了他一眼，他眼睛望著遼闊的星空，思緒不知飄到哪裡。我出聲喚他：「胤禎…」他回了神，眼睛沒有離開那片星光，低沉的嗓音在寂靜中散開：「若曦…對你而言，我是什麼？是月亮，是星星，或者…什麼都不是…。」我聽完他的話陷入沉默，良久，我撐起上身手支著頭凝神看他，他回望我的眼裡有著期盼，有著隱隱不安；我嫣然一笑，柔情萬千的低聲說：「願我如星君如月…夜夜流光相皎潔…」他凝視著我半響無語。「那我呢? 對你而言，我是什麼？是月亮，是星星，或者…什麼都不是…。」我笑著學著他的話依樣問了一遍。他漆黑的眼眸在夜色中熠熠生輝，用那蠱惑的低聲清晰的說著：「若曦，你不是任何一個…。你是我的日、我的月、我的星辰…唯有你一人。」我心神蕩漾，動情看著他那在黑暗中依舊令人沉醉的輪廓，緩緩的俯身向前吻住了他…。